我当时甚至是想放声大笑,至少今天,他再也不是被爸妈呵护的人了。
但剩下的半天,我变得越来越不正常,越来越不正常……不知道怎么回事,我趴在桌子上,就是睡不着,以往能昏沉睡过任何一堂真题讲解,因为每个晚上,我都和她的朋友们通宵打游戏。
那既然睡不着,我只能想事情。
有次我撕掉我哥的作文,剪碎洒在马桶里冲掉,他回来后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的作文本,我说没有。晚上我爸问他为什么作业没写还要骗他说写完了,他承认是自己撒谎。
还有一次,我给他吃牛肉干,骗他是猪肉的,他对牛肉过敏,大半个,我都催着他吃掉了,之后就被我妈紧急送往医院,因为他脸上全是红点,呼吸也困难,我妈紧张得像天都要塌了。事后我哥只说是自己大意,没细看就吃了。
我问在旁边涂口红的她,计划确定会实施吗?
她像上次的我一样点头,当然了,放心,他们最拿手的,就是这种事。
我转过去继续睡,没一会儿,又转了回去。
她好像一直在等我转回来一样,姿势还是刚才的。
取消吧,我想自己解决,我说。
她冲我嘲讽地笑了,说,我手机没电了。
我慌了,问她,那还有其他办法联系那些人吗,想办法终止吧。
没有,她笑得非常冷酷,接着说,因为我不想,多好玩啊,她嘴唇鲜红。
之后我冲出了教室,老师把三角尺砸在我的后背上,我竟没有丝毫的感觉。
打车去到我哥学校时,正赶上他们放学。
我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从哪一堆人流里现身,就观察着校门附近的巷道,和我学校的一样,里面有三三两两衣着紧身,头发鲜艳的年轻人。
可我不知道她找的人是哪些,不敢冒然跑去质问。
当我意识到已经出事的时候,放学人潮已经散去很久了,我哥始终没有出现。
我冲进了校门,满学校找厕所,但越心急就越找不到。
抓了一个学生,我把他抵在墙上声嘶力竭地吼问他,他吓坏了,抖抖索索给我指出方向,我甩开他就往那几个方向奔去。
在第四个厕所门口,我听到了人体撞击墙面的声音。
跑进去一看,是当初打我的那四人。
我哥抱着肚子蜷缩在墙边上,从头到脚湿透了,我一点都不愿意去想那是哪里的水。
住手,你们走吧,我的声音在抖。
怎么,你要亲自来点更狠的,右手纹身的青年对我怪笑。
我哥喘息的声音突然顿住,很缓慢很缓慢地抬头看我,我不知道他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表情,但我看到的他,却是恐怖到了极致,脸上已经没有一块是好的了,青青紫紫,那沉默的眼睛里,是大堆我看不懂的东西。
不是,我不想对付他了,你们走吧,快走吧。
那人笑了一声,说,你知道我们得到的指令是什么吗。他笑得很恶心。
我摇头。
要是你后悔了,就揍你。
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,我想起了一双鲜红的嘴唇,终于知道了“好玩”的意思。
他们把斜在墙上的木棍重新握到手里,朝我一步一步走来。
我知道我应该逃,可一动也不想动,那一瞬间,我满身都是自暴自弃的念头,干脆毁了我自己算了。
不要打我弟弟,我可以给你们钱,你们要多少,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扶墙站起来了。
呵,你能给多少,那人轻蔑地看向他。
我哥扯领口,虎口都是裂痕也不管不顾地发狠扯着,从里面拽出一只玉蝉来,对为首的那个青年说,这个值很多钱。
我从不知道他还有这个,尽管看起来不像是男生戴的,但心里又明白,只有他才有。
纹得丑陋的右手过去一把抢过我哥的玉蝉,放手里举起来透光看,我想他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,却硬是要这么表演一番。
勉强,就这样,他把玉蝉塞进自己廉价粗劣的口袋,我眼睛一痛。
他走时,还回头朝我笑了一笑。
我明白那种笑容,他笑我对自己出尔反尔。
笑我在最后关头,怂得彻底。
『我想……这之后,你和你哥的感情好一些了吧……』
差不多吧,这么说也行。
不知道我哥怎么和爸妈解释他那一身伤的,反正家里依然没人理睬我,生活还是常态。
但是有天回家,保姆说我哥正跪在我爸书房里。
那是我爸第一次正经罚他,我从没听他发过那么大的火,砸了一个古董花瓶。
『又什么事?』
他发现我哥的玉丢了。
『一定很贵重吧……对不起,我没有别的意思……』
没事,我当时也这么想的,原来我爸给他的东西,那么贵重,比一个古董花瓶还要贵重。
本来以为会有人来质问我,可是没有,好像所有人都默认我与此事不可能有关。
也是,反正这个家的任何大事,都是把我排除在外的。
你不懂那种感觉,我就像不属于那个地方一样,是他们勉为其难,迫不得已放在家里的摆设。
我只要呼吸,他们就觉得足够。
『不会的,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小孩的,可能一切都是你太敏感,自己误会了。』
初二的时候,我存了三千多,去做了一个亲子鉴定,用我妈梳子上的头发。
结果我还真是亲生的。
本来想好了最恐怖的结果不外我是领养的,等结果出来我发现,亲生才是最恐怖的结果。
那个只会对我哥嘘寒问暖,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的女人,竟然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。
我怀疑那个鉴定机构搞错了,她连我喜欢吃香菜都不知道。
她也没给我买过任何东西,我需要什么,她只会给保姆钱。
我不满,她就给我更多的钱,她老让我别说话,因为我哥喜欢安静。
没人教过我要如何照顾自己,到了大学之后,我才知道自己什么都搞不定,不懂根据天气增减衣服,不会用洗衣机,不会打扫,其实段宇、赵肖他们也不太会,但他们和我不一样。
我是对那些基本的自理方式没有概念,而他们只是技能不够。
在家的时候,我的衣食起居被剔除在外,自然也就从我的认知里一起剔除了。
我……
『沈清玦,你跑偏了……红头发女生呢?你们之后还在一起吗?』
当然是分手了,闹成这样,不分手还能怎么办。
我疯够了,就想通了一个道理。我讨厌这个家,而离开的唯一办法,就是大学的时候考得远一点。于是我开始拼命学习。
还好没荒废太久,一个星期后,我回到了年级前十的位置。我被重新调回了第一排。
那天很多人调了位置,她移到了倒数第二排。
我回头看她时,黑色的头发,还真像个清秀学生,只是涂得太红的嘴唇,显得有些老气。
她对我笑了笑,我立刻避开了。
『为什么她也变位置了?』